“現在，那個交易是不是算是完成了？”

晏江凝視著謝錦，深深的看著，一直沒有話，直到謝錦又問了一遍，他才輕聲道：“是。”

兩年以前，謝錦有好幾回都覺得交易已經完成了，但是晏江的回答一直都是還早，事實也像他的那樣，一直持續著往下，沒有結束。直到今天，他終於出了這一個字，也是親口承認，要放手讓兩人別離的一個字。

謝錦扯著嘴角輕笑了笑：“那麽，是你走還是我走呢？”

晏江深深的看著她，漆黑的眼波如同一潭寂靜的死水，深的讓人恍惚中有種下一秒就會在裏面絕望溺死的錯覺。謝錦看著看著，好一陣才將自己從那種無望的氣息中拔出來，緩了一陣之後，她忽然笑了，是那種很燦爛的笑容，她點點頭，道：

“我知道了，這建安城中也離不開你，我會走。”

晏江嘴唇微動，身形也是微微一動，纖長的十指向前伸出了一點，但他還未做出任何動作，沒有發出任何言語，謝錦已經先道：

“你不要挽留我。”

她目光漸漸的清明，一如兩年前的某一天：“你挽留我我會心動的，但是即使心動我也不會留下來。我知道你是個守信之人，答應我的你也不要忘了，永遠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了，我知道你神通廣大，但是即使你見到我了，也不要讓我看到你。”

她會在剩下的時間裏慢慢忘記他，然後過屬於她的生活。

“好了，想必你一會就得進宮，我就先走了。”

晏江就這麽靜靜的看著她的背影離去，明明都是一樣的，明明這兩年他看了無數次，卻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，看上去那麽決絕，那麽無情。

那麽長的一條路，她一直沒有回頭，直到盡頭消失，她也沒有回頭。

一次也沒有。

離開那條路之後，才過拐角，謝錦猛地停下腳步，靠在一旁的墻角用力呼吸起來。

終於走出來了，那麽長的一條路，在這種要提訣別的時候，是那麽的漫長。即便沒有回頭，她也能感覺到，晏江正在看著她，一直盯著她的背影未曾移開過視線。

多麽漫長的路，足以讓她做出謹慎的思考，但是思考後的結果，是更加快速的離開。

她不敢停下，不敢滯迨，因為怕自己會舍不得。

很可笑吧。

口口聲聲著要忘記，要拋棄的人，這麽多個日日夜夜過去，到現在她也沒能忘卻，越是待在一起，就越容易淪陷，所以她必須堅強一點。

眼前的路是她不願意再走的，看看周文帝，看看平王，就知道這條路是多麽的殘忍和詭譎。

周尚書是個明白人，一眼就看穿了朝中覆雜的局勢，因為不願意卷入，哪怕陳頊是他嫡親的侄兒，他也毅然決然的致仕離京，遠離這個是非之地。

而今還在朝中的，也不過就周錚一人。

謝錦同他一樣，對這個官場並沒有多少留戀，權力大於天，這是沒錯，可是她要這權力做什麽，不還是為了讓一家人生活的更好麽，而今她家中財產不知凡幾，就算現在離京找個地方度日，也可以一輩衣食無憂，這讓人愛又讓人恨的權力，對於她而言，就沒有多大的用處了。

而晏江同她不一樣，不管他現在是否有心皇位，建安城是離不開他的，陳頊與陳瞻的皇位之爭必定要他參與，而這是一條永不回頭的流血之路，她絕對不會卷入其中。

而倘若他要擺平陳頊和陳瞻，自己做皇帝的話，那麽也沒什麽好的了，就像是交易中的那樣，兩人永遠也不要相見了。

有些東西，就算她在古代生活一輩，也接受不了。

靠在墻邊緩了一會，她心情才漸漸的平覆，回到了自己的屋中。

看著她生活了三年的地方，雖然不舍，但是時間到了，還是要割舍。

離開建安城要去哪裏，謝錦第一個想法就是去金陵城，隨意找個地方都可以度日。

但是現在她也是朝廷命官，這兩年的時間裏，絲綸閣內部大事務她一把抓，和葛夫人平分天下，葛夫人是中立派人物，謝錦在表面上也是，然而由於晏江的原因，她已經被迫打上了陳瞻一派的標簽，在陳頊看來，反正她和晏江都是敵對面的人了。

也正是這個原因，朝中一旦開戰，她勢必會很危險。她一個人還是次要的，倘若因為這個波及到謝弈，那她就絕不能忍受了。現在謝弈腿還剛好了不足半年，還都沒有機會出去走走，她絕對不能讓他再次陷入危險。

短時間內要走也是可以的，只不過她身為四品官員，擅自離京肯定是不可以的，要離開還要跟陳瞻報備，當然最好他能把她調離出京，到別的地方去任職，這樣她走也走的順理成章。

***

僵持了兩年的格局，在建安城中已經顯得極為緊繃，一旦號角響起，戰爭很快就要打響。

李知山率先被殺就像是一條導火索，迅速引爆了陳頊與陳瞻之間的矛盾。

陳瞻是在毫無預兆，陳頊也毫無準備的時候將李知山殺掉的，他就像是隱忍了許久的火山，一旦爆發，就是勢不可擋，殺掉李知山之後，在陳頊一派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，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的殺了陳頊好幾個心腹，皆是朝中有頭有臉的人物，這下兩人的矛盾瞬間激化，城外軍隊很快就有了極大的動作。

整個城市的氣氛都是極其緊繃的，只差一個的火星，戰亂一觸即發。

謝錦在很短暫的時間內就收拾好了行裝，原本她還在想著該怎麽樣跟陳瞻解釋她要離京的事，因為這兩年以來，陳瞻都是把她當作自己人看待的，如今正是用人的時候，她卻挑了節骨眼準備離開，不知道他會怎麽想。

不過有晏江在，她所擔心的這些根本就沒有必要，在她提及了這件事之後，晏江隨後又問過一遍她是否一定要走，謝錦的答案是肯定的，之後晏江就沒有再有什麽表態，直到今日，他帶回來了陳瞻新下的詔書。

謝錦接過那一卷薄薄的明黃詔書，打開一看，只見是陳瞻禦筆親寫的禦令，內容很簡單：任命她為洛陽城太守，隨時上任，不必報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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